中国股市的格局，是和别处不同的，黑压压几乎都是散户，旁边围着庄家，以便随时宰割。各行各业的人，每天开市后便在键盘上随便按六个数字便能轻松赚到10%，不过这是2007的事了，现在要是随便按六个数字就会被套，倘若可以一次买几百手贵州茅台，那么营业部的经理会把你请到中户室，若是你能几千手几千手买卖中国平安之类的股票，那就可以进大户室了，不过这些在营业部门口闲逛的股民，多是散户，大抵没这么阔绰。只有买卖动辄成千上万手的才能穿着西装在大户室看K线图。

我从5岁起，便在某营业部当柜员，经理说我年纪太小，怕伺候不了大户室里的大爷，就在外面端端茶递递水罢聊。外面的散户，虽然易搭话，但絮絮叨叨的很，每当自己股票跌停的时候都幸灾乐祸地问我——听说你股票跌停啦？我差点便与之厮打起来，幸亏荐头的情面大，辞退不得，经理便把我调到了柜台。

孔乙己是在散户厅炒股而唯一穿西装的人，右手拿着一本《谈股论金》的书，满口KDJ超买超卖，叫人半懂不懂，因为他姓孔，便替他取下一个绰号，叫作孔乙己。孔乙己一到营业厅，所有小散都围着他笑，有的说道：“孔乙己，你的股票又被套了！他不回答，对柜台工作的我说，“买一股中国银行。”便排出3块硬币，我说对不起股票都是100股一买的，这时散户又故意的哄笑道，“你一定又割肉了！”孔乙己瞪大了眼睛说“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……”“什么清白？我半年前亲眼见你在涨停板上全仓了*ST博元，说*ST博元几年后会和协鑫集成一样大涨800%！孔乙己便涨红了脸，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，争辩道，“ST股的价值你们懂吗……长线投资……”接连便是难懂的话，什么长航凤凰复牌大涨多少云云，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，交易大厅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
听一些散户背地里谈论，孔乙己原来也炒股赚过钱，但赚的不多，2007年48买了中石油说要超过贵州茅台，结果被套到现在上礼拜割肉了。 孔乙己看完一天股票，旁人便又问到，"孔乙己，你当真会炒股吗？"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，显出不屑的神情，小散们便接着说道，“你怎连中阳线也没买到过呢？”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，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，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布林线中轨什么成交量之类，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，交易厅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有几回有小散听到笑声，也赶热闹，围住了孔乙己。他便给他们分析K线。新股民听完分析眼睛都望着电脑屏幕。孔乙己着了慌，伸开五指将电脑罩住，弯腰下去说道，“超跌了，明天肯定涨。”直起身又看一看屏幕，自己摇头说，“超跌超跌！跌乎哉？反弹也。”于是这一群散户都在笑声里走散了。

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，可是没有他，别人也便这么炒股。

有一天，大约是大盘实施熔断后的后几天，经理看着行情软件忽然说，“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。他推荐的股票已经五个跌停板了！”我这才发现他确实长久没有来了。一个散户边上说道，“他怎么还来？……山水文化赚了没跑结果现在全被套住了。”听说这一回，是自己发昏，跑去买什么P2P理财产品，年化收益2000%” “后来怎么样？”“怎么样？先卷款私逃，后来平台倒闭，于是亏光了。”“亏光了怎样呢？”“怎样？……谁晓得？许是上天台了。”

3月29日，大盘是一天跌过一天，看看上证快突破3000大关，我整天靠着椅子无所事事，突然看到*ST博元被强制退市该名退市博元的消息，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，“买一手中国银行。”这声音虽然极低，却很耳熟。看时又全没有人。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。 “孔乙己么？你不加微信yokookino还敢炒股啊”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，“这……下回关注罢。这次手机卖掉了。”经理仍然同平常一样，笑着对他说，“孔乙己，你又亏光了！”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，单说了一句“不要取笑！”“取笑？要是加yokookino，又怎么会亏光”孔乙己低头不语。

自此以后，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。4月1日经理翻出帐户说，"孔乙己的股票退市博元已经连续4个跌停了，今天开过板不知道逃跑了没，这时边上的散户说道“我上午看到他还在抄底金亚科技。

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——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。 写于二零一六年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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